中國遼代最美觀音是如何流落美國納爾遜博物館的，由阿富汗文物劫難引發之思
這尊遼代觀音像最初出現在美國人眼前時，被分割成幾部分擺在中國古董商後院的荒地上，身上凹仄處積落著皚皚白雪。收購人拿起她的頭，看看，放下。拿起她的手，擺弄了一下，又放下…
遼代木雕水月觀音像
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森博物館藏
佛國之殤
2021年8月16日，阿富汗國家博物館在官方社交帳號上發佈公告，懇請安保機構、國際機構、塔利班等相關人員不要做出破壞或是盜賣文物的行為。
近日，隨著阿富汗局勢變動，阿富汗文物的命運也受到世界各地的關注。
1993年5月，一顆砲彈落在阿富汗國家博物館的頂上，精美佛像炸成碎片，青銅器被熔成廢銅。圖為博物館工作人員在轉移部分館藏
自2006年開始，來自阿富汗的231件文物以巡展的方式，流轉於在歐、亞、美、澳4大洲的13個國家。2017年也曾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展出，並在敦煌研究院、南京博物院、香港歷史博物館等多館接力守護。
阿富汗文物在北京故宮展覽
據悉，目前這批文物還在阿富汗，部分文物存就存放在總統府的金庫裡，是安全狀態，但未來情況還是個未知數。
國家興則文化盛，國家衰則文物亡。阿富汗與亞洲諸古國一樣，一度佛法教化昌明。佛陀菩薩慈悲安樂，關懷眾生，《大智度論》雲：「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但在國家動亂的時期，上古佛像、壁畫卻常是最遭覬覦的脆弱之物，徒損傷離，讓人觀之尤為心碎。
唐代高僧玄奘曾經遊歷過的阿富汗巴米揚大佛在2001年3月12日遭到殘酷轟炸，面目全非。
左：攝於1966年，右：攝於2002年
曾幾何時，中國亦國勢衰微，戰亂頻仍，作為國之瑰寶，民之魂魄的佛陀觀音造像同樣遭遇過如此命運——
梵文Avalokiteśvara譯作“光世音”，亦譯作“觀自在”“觀世自在”，阿彌陀佛的左脅侍，“西方三聖”之一。她在中國最廣為人知的稱謂是──觀世音菩薩。
中國人認為觀世音菩薩為大慈大悲的菩薩，遇難眾生只要誦念其名號，“菩薩即時觀其音聲”，前往拯救解脫，故名。
如論中國自古觀音木造像此尊遼代木雕水月觀音像可謂魁首。
遼代 木雕水月觀音像（展陳於納爾遜博物館"中國廟宇"廳）
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森博物館藏
這尊遼代木雕水月觀音像被稱讚為“是現存的中國最壯觀的雕像”，是“宗教和美學的勝利”，被媒體稱為“三十件在美國公眾機構中最好的作品之一”。此造像流入美國納爾遜博物館的過程可謂一波三折。
1931年，納爾遜館方委託美國人華爾納和中國人盧芹齋等以北平為據點，遍歷華北，大量購買中國古代藝術品，以擴充館藏。
華納倒賣過多尊中國頂級古造像。圖為1923 年，華爾納把唐代蹲跪菩薩塑像搬出敦煌莫高窟第328 窟時拍攝
在尊遼代觀音像最初出現在美國人眼前時，它被分割成幾部分擺在中國古董商後院的荒地上待價而沽。她身上凹仄處積落著皚皚白雪。收購的人拿起她的頭，看看，又放下。拿起她的手，擺弄了一下，又放下…
遼代 木雕水月觀音像
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森博物館藏
賣方在看過之後，認為這是明代的觀音造像，在當時能弄到收的唐宋時期佛造像也並非罕有所以美國買家並沒看上，放棄購買。
如論此尊觀音是明朝的，倒也並非毫無依據。此木觀音像的彩繪是明代中期重新繪製的，菩薩的臉部也有明代修復的痕跡，可說局部處是有明代特徵的。由於斷代失誤，美國人第一次和此像失之交臂，此像被後來趕到的盧芹齋買下。
盧芹齋倒賣過多尊中國頂級古造像，圖為其在另一尊觀音造像前
盧芹齋（CT Loo，1880-1957）是西方著名的古董商。他生於浙江的一個富商家庭，後來到法國經商，在巴黎開辦了盧吳古董公司，主要從事把中國文物販賣到歐美的生意。
盧芹齋在巴黎的古董店，著名的紅樓
經過專家的重新仔細鑑定，認定此木造像是遼代的。納爾遜博物館一咬牙，付出了高於當時幾倍的價格從盧芹齋手中買下此像，從而有了這件鎮館之寶。
為搭配此像，納爾遜博物館專門開拓出一個巨大空間，名曰中國廟宇展廳。在水月觀音的背後，安置了原山西廣勝寺的元代《熾盛光佛佛會圖》壁畫，而頂上即是由明代雕龍藻井和清代平棋，面前的雕花格扇門來自北京的一座清代官員宅院。壁畫和格扇門是1932年盧芹齋分別出售和捐贈給博物館的，藻井和平棋是史門克1931年在中國購買的。
納爾遜博物館氣勢憾的中國廟宇展廳
如此陳設氣勢憾人，步入展廳「面聖」觀音讓人感動莫名。此後，如波士頓美術館、賓州大學博物館都學習了這樣的展陳方式，設有日本廟宇展廳。
遼代 木雕水月觀音像
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森博物館藏
做為展廳主角的遼代的水月觀音，其雕像的特點就是女性臉龐，男性的上身，是向女性觀音的過度時觀音“中性”雕像的一個活生生的證明。這時的觀音更體現佛教中國化的趨勢，造像漸漸看不出宗教的威嚴，儼然一位端莊優雅的婦人。
Guanyin In Ming Dynasty
明代觀音像的不同
遼代觀音被錯判為明代觀音，錯過第一手價，之後再買價錢翻了幾番。可見斷代之事十分重要，不可馬虎，那麼明朝的中土觀音造像有什麼時代特徵呢？
明代黃楊木雕觀音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謝立君《從神聖到世俗：觀音藝術形象的女性化研究觀音形象》一文中認為，聖神性和世俗性從一定程度上可以為觀音造像年代的依據，而此過程伴隨著觀音形象女性化傾向日益明顯：從古印度到魏晉南北朝（男性階段），神聖性壓倒世俗性（中性階段）；隋唐時期神聖性等於世俗性；宋元明清，世俗性溢出神聖性（女性階段） 。
明代德化窯白釉觀音坐像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明代中土觀音造像除胸部保留童胸外，其它幾乎完全呈女相之態。其像美麗端莊、溫柔爾雅、慈眉善目、和藹可親，散發著一種閒然自在的魅力，成為符合中國民眾審美情趣的一種藝術風格。
明萬歷青花經文觀音菩薩圖碗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這時的觀音脫離了神聖性，徹底地走向了世俗性，並融於世人的生活中。她們賦予了世人更多的美感愉悅，賦予了人民更多的人間情趣。
| 明萬曆漳州窯米白釉觀音菩薩坐像 |
香港蘇富比2019年秋拍 成交價162.5萬港幣
明代時期，觀音身世的寶卷、相關故事、傳說在閩南民間廣為傳播，民間信仰進一步加深。同時其修持法門簡單易行，特別是戰亂時期，南方戰亂頻繁、社會動盪，觀音慈航普渡的悲憫情懷與百姓寄希望於在宗教中尋求精神寄託的心理契合。陶瓷觀音造型為民眾極為需求的物品，如德化窯、漳州窯等名窯的觀音瓷像極受歡迎。
明漳州窯哥釉佛像（附底座），元素·藝拍拍品，2021年8月28日開拍，歡迎掃碼參拍。
此尊漳州窯觀音坐像，胎質細膩，潔白堅實。全身滿施哥釉，乳白如脂，釉面純淨瑩潤，汁如凝脂。著通肩衣袍，一裸足伸出裙外，頗為隨意。
明漳州窯哥釉佛像（附底座），元素·藝拍拍品，2021年8月28日開拍，歡迎掃碼參拍。
此漳州窯造型垂目肅靜安祥狀，刻劃細緻傳神，衣褶自然流暢，勾勒出柔美優雅的體態。
Guanyin In Qing Dynasty
清代觀音
清代，觀音自身般若空性的豚靈光已基本褪去，變成了著上長裙裧褂的中土平民女性或勞動婦女的平民世俗神化形象，成為了文人畫家筆下「佛釋類」繪畫題材的重要主題之一。在丁觀鵬、焦秉貞等畫家筆下的觀音形像上，經由創作者的主觀加工和想像，觀音形象較明代更顯嬌柔，世俗感更強。
清丁觀鵬繪《蓮座大士像軸》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清代焦秉貞繪《觀音童圖》局部
觀音菩薩是佛教中與現世信眾結緣最深的一位菩薩，在中國觀音的影響和知名度遠遠超過了釋迎牟尼和其他佛陀。以石、銅、木、瓷等多材質的觀音造像十分普遍，而此類觀音多為尋常人家供奉，諸多材質中最貴重者著應為玉翡翠觀音。
| 清翡翠觀音 |
北京匡時2016年拍賣會 成交價7475萬人民幣
翡翠工藝在清代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有兩個階段十分重要，一是乾隆時期，另一個則是慈禧執政期間，搜羅清宮舊藏翡翠，製作數量最多的正是這兩個時期。而論翡翠雕刻工藝當推乾隆至嘉慶中期為最。翡翠在有清一代為名貴玉石類，凡所見清中期翡翠皆質地上乘，工藝非凡之品。
| 清翡翠觀音 |
北京翰海1996春拍 成交價484萬人民幣
清代產於緬甸的翠玉大量輸入中國，成為首飾藝術的主要玉石，成為名門貴族爭相顯耀身份的高檔玉寶石。當時曾用大量的中國白銀換回了上等緬甸翠玉，屬高檔的翠玉。
可以透過局部細節看到此時的工藝特點——
清代翡翠觀音座像，元素·藝拍拍品，2021年8月28日開拍，歡迎掃碼參拍。
此尊清代翡翠觀音座像翡翠質地，堅潤細密，油潤光澤。大料琢成，難得可貴。觀音盤坐，薄衣貼身，衣紋流暢自然，如同駕雲自南海而來，製作嚴謹，工藝上等。
清翡翠觀音座像，元素·藝拍拍品，2021年8月28日開拍，歡迎掃碼參拍。
這尊觀音面目慈祥，束高髮髻，背光亦鏤雕而成，觀之使人寧靜。寶座蓮花紋，席紋雕琢細膩，體現了清代玉作高超嫻熟的技藝。
觀音作為佛教文化最普及的元素之一，以其形象為題材的藝術品至古長盛不衰。
| 唐石灰石雕觀音頭像 |
香港蘇富比2015春拍 成交價187.5萬港幣
佛法雲：「疾苦在身，宜善攝心。」回顧了我國上世紀初的衰落歷史，眼望現今阿富汗面臨的種種困境，實在應警醒豁達，不可如晚清故步自封，井中觀天。便如觀音自西域而來，盛之於繁華包容之大唐。開放於世界，廣結良善緣，自可永昌永固。
最後，讓我們回到阿富汗，看看這塊建於1919年立於富汗國家博物館門前的石碑。其上錮刻著「A nation stays alive when its culture stays alive.」－譯為「文化在，則國存」。
阿富汗國家博物館門前錒刻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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